艾伦君

愿上帝保佑那个真正爱过你的人,你把他的心都揉碎了。

我是一只喜欢写故事的艾伦君

【叶蓝】末日纪年3016·壹·雨林梦境

*abo要素出没。

*架空。架得很空。非常非常空。

*前情走《末日纪年3016·零·伊始之花》


——正文开始——

潘斯特克边境的天空,与南漠不同。没有高照的艳阳,也没有浓厚的乌云,更没有飞翔的活物――余下的,只有死寂般的灰败。据远方指路的难民所传,这悬浮在穹顶的灰霾,乃是为瘟疫所害的怨灵沉积而成;它们被夺了生命,失了姓名,却不曾离开――它们集合成为了同一个意识体,孤独地观测着绝望的大地上发生的绝望的一切,在失去圣主的庇佑之后。

而现在,他们的观测对象,正是在这荒凉地表上艰难行走的两个活人。

“累了?”

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,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少年――蓝河双手支着膝盖停在原地,胸膛起伏,正在不住地喘气。

“歇会儿吧,”叶修低声说,“要喝水吗?”

蓝河摇了摇头,却是有气无力。

男人似是见惯了他这个样子,也不多问,只是把水壶拧开,直接凑到少年的嘴边。

“喝一点。”他的语气温柔到近乎强硬。

蓝河一怔,眼前的灰霾像是散了些许。

“……谢。”

由于嗓子太过沙哑的缘故,他把谢谢的第一个音节都吞掉了。带着些颤抖地接过水壶,蓝河的双唇封上瓶口;羊皮瓶身几不可查地微微翕动,显示出饮用者温和的谦卑与感恩。

叶修的目光停留在蓝河低垂的眼睑上。从他那个角度,可以看到被睫毛掩了一半的虹膜颜色,是透亮的碧蓝,像末日纪年到来之前的晴朗天幕。

要是从正面看,就是可爱的矢车菊了,他不禁想,如果这是个正当世道,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对眸子而钟情于他。

可惜,末日纪年没有“如果”。

“做Alpha真好。”蓝河稍仰起头看他,喉咙口滋润了些。两人这一路上走过来,带的水量是相同的。现在他的水壶先空了,但状态却远比叶修差劲,不得不归因于先天体质的差异。这让他很难受,又很无奈。

”借你的水……“

叶修摇摇头,做手势示意他不必再说。赶路十余个日夜,圣谕所指引的边境线绿洲却没有任何出现的迹象,尚不知还要苦行多久。这种时候,浪费一滴唾液都可能是致命的。

况且,蓝河本身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。

叶修还能清楚地记得,刚离开首都圣托桑时,蓝河被将军保罗打到濒死的情形。他一度以为这个Omega少年坚持不了多久了。但当遍体鳞伤的身体紧靠他的脊背,在奄奄一息的挣扎中唱出圣歌的时候,他又突然明白过来,蓝河是能够活下去的――不仅能够在末日纪年的绝境中活下去、还能比许多Alpha和Beta活得更好、更有尊严――因为他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坚韧。这让叶修越来越相信,圣境指引他来寻找的那个“野花”,就是蓝河。

话虽如此,缺食少药的客观条件却是无可辩驳。蓝河能陪在他身边赶路这些日子,很大程度上是靠着自己磷晶玉的力量在强撑。像这样毫无头绪地走下去,很难说还可以坚持多久。这使叶修自从圣境归来之后,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动摇的情绪。

蓝河裹在斗篷里的手偷偷捂着前胸,微敞的衣领露出他瘦削的锁骨。他的胸口发出闷闷的声音。

叶修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,感觉连搭到他手背上的刘海都恹恹的。

蓝河眸子朝上注视着他,龟裂的嘴唇动了动,似是在说他没事。

毫无说服力……

“不走了,”叶修说,“坐下休息。”



潘斯特克边境虽然干旱,其始作俑者却非骄阳,而是头顶上诡异的灰霾;是以两人尽管均是口干舌燥,却毫无燥热之感,黑夜未临,便能感到丝丝寒意。

蓝河背靠着叶修坐,头歪在身后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了,手里还无意识地捏住了男人斗篷的一角。叶修同样闭着眼睛,却是冥想中。

圣境看到的启示经文在他脑海一遍一遍地流过,他能清楚地看见每一个字符,甚至能回想起当初圣主将这些铭文刻进他心底的烙印感,却无论如何理解不了其背后的深义;仅有的线索,不过是末日纪年到来之前大陆上的几个地名而已,像蓝河所在的圣托桑,和两人想要去往的潘斯特克雨林等。圣托桑好找,毕竟是旧的首都,就算再破落,也不会完全湮没在风沙中;雨林就不同了――它本就存在于传说之中,在叶修在被圣境召唤之前,他甚至不曾从长老口中听到过关于其遗址的只言片语。若非经文的谕告明确指出了去那个地方的必要性,理智如他是绝不可能带着蓝河踏上这样一段旅途的。

叶修感受到少年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,耳边是平静中有些虚弱的呼吸声。他睁开眼睛,发现连衣角都被人抓在了手里。

他覆上那年轻的手背,把它包络在自己的掌心。

如果圣主复活他、派遣他是为了寻找救世的线索,那为何不给他指明一个正确的方向?如果蓝河真的是圣主交予他的那颗“种子”的“容器”,那天父又为何吝于放他一条生路?

阻碍重重,迷茫重重,叶修突然觉得自己一筹莫展了,仿佛又回到了那十年的梦魇之中。



……

“真的……要去?”少女问。

“教皇的敕令都下来了。”一个少年的声音回答道。

“因为一个乱七八糟的预言,就颁布这种荒唐的命令吗?”

“不只是我们俩,还有很多年轻人呢。”

“……这……这太荒唐了,”少女说,“没有人踏进过那个地方,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”

“所以我们才要进去看看,”另一个少年说:“谁都不知道我们不去的话会发生什么。”

“哥哥……”少女的声音湿湿的,沾了哭腔。

“瘟疫已经开始蔓延了,沐橙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好好照顾自己。”少年替少女理了下凌乱的刘海。

“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。”之前的那个少年说。他把两个人的行李包裹堆到前来接人的硝石燃料车上,回过头来朝泪眼朦胧的少女微笑:“别担心我们。”

……也说不定,永远不能回来。

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啊,少年心想。



……

“七矿的力量已经无法维持世界的平衡,一切都将破而后立……”

一个苍老但雄厚的声音在圣境回荡。

“末日纪年会取而代之……”

集合在祭坛中央的少年们面容凝重。

“虔诚的信徒,从现在起,你们将面临的是没有期限的磨砺与沉眠……”

没有人交谈,没有人议论,没有人反驳。

“直到圣境用它的力量挑选出新世纪唯一的接引人……“

深埋地下好几个世代的天命齿轮,终于又开始隆隆转动。



……

金碧辉煌的圣祭坛只余下断壁残垣,虔诚勇敢的少年们已化为累累白骨。

男人从废墟中无力地坐起,身上残破的衣物当即化作了齑粉。仍是他离开家时穿着的那一件。

十年一梦。

胸口如同火灼般意气翻涌,是“种子”?

“被选中的接引人……是我吗?”



……

物非人非。

男人找不到家乡,找不到那个阻止自己离开的少女了;就连首都的西徳教皇宫,也已经沦为臭气熏天的赌矿之所。

但经文所言非虚。

他在那里找到了“野花”,一个眼睛如同矢车菊般漂亮的Omega少年。

“找到野花,孕育火种;芬芳相融,伊始之钟……”

这个少年才是他旅程伊始的起点。



……

“老大……你味道好重……”

“忍着。”

“嗯”

“别睡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困了就说会儿话吧……我叫叶修。”

“我是……蓝河。”

“蓝河,坚持住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

……

“圣主初临降,金光耀四方……天铸权杖,点我七矿藏。”蓝色眼睛的少年在男人的身边唱着《古约》中的歌。

“很喜欢吗?”男人问,“这首歌。”

“砂土筑了房,硝石通他乡……”蓝河又哼唱了一句,微微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,说:“能让人回想起从前的大陆,我很喜欢。”

男人握住他的手。

“会好的。”他说。

“嗯。”蓝河对他微笑。

砂土筑了房,硝石通他乡……

砾瓦堆宫墙,硰矿逝时光……

古老的曲调在男人心中平和地流淌开来。身边的人贴近了他。男人松开他握住的手,默不作声地转变为十指相扣的状态。柔软的呼吸温热了耳朵,随后是湿润的双唇相碰。他在Omega香甜的颊边呼唤他的名字。

“蓝河……”



“叶修!”

“……叶修、叶修!”

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回过神来,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,其中有掩不住的少年人的特质。仿佛当初从圣境的废墟与白骨之中苏醒的那一刻,叶修觉得浑身无力,唯有口中十分湿润。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,让他猛地睁开眼睛,并本能地攥住了那个东西。

蓝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

“抱歉。”

叶修松开他的手,坐了起来。

是梦吗。

若说是梦,这感觉太也真实,像是在回忆中重游了一遭那般痛苦;但若说不是梦,最后那和蓝河发生的……

蓝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,脸色有些不自然,但还是伸手去探了叶修的额头了。他纯蓝的眸子满是担忧。

“我没事,”叶修叹了口气,“你给我灌过水了?”

蓝河点头。

叶修晃了晃身边放着的那个最后的羊皮水壶,里面余量所剩无几,看起来蓝河方才以为他昏迷过去,真的给他灌了不少。

蓝河看叶修不说话,以为男人生气了。他心情一紧张,胸口难免又发闷,便哑哑地干咳了几声。

叶修看得出,蓝河有些怕他。这让他有种莫名难受的感觉。一个仅凭Omega的身体就敢于在赌矿场和将军保罗以命相搏的少年,在他相处了这些日子,竟变得越发谨小慎微、畏首畏尾起来。

“没在怪你,”叶修无奈:“反倒是谢谢你叫醒我。”

“要继续赶路了,”叶修把羊皮水壶塞到蓝河手里,命令道:“把它喝完吧,喝完我们去雨林。”



蓝河挨着叶修坐下。

耗尽了最后的那些水,他虽然心里不舍得,却也有种破釜沉舟的快感。苦行这些日夜,叶修就是他的精神支撑,所以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,蓝河都是可以无条件地接受的。

和他待在一起……感觉连自己的磷晶都变得温热了起来。

叶修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,只是在这种状况下,他不得不遵从一种名为直觉的东西。

如果雨林谜题无解,那么大概就真的没有办法了;但如果它是有解的,那么解开谜题的人一定是他。

被选中的接引人……是他啊。

“有硝石吗?”

蓝河摇头。“重的矿都扔了,身上只剩下一点砹……要吗?”

“不行,要硝。”

叶修环视一周,目光最终落在了蓝河的腰间。

“裤带。”他突然说。

“?”

“把那个扣子解下来。”叶修提示。

蓝河这才明白。他腰上的确有一个小的环形扣,上面挂了个小袋,是出发前整顿装备时叶修让他带着的。确切来说,是叶修主动承包了大重量的行李,只丢给他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。这个袋子包得很好,他以为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便从来没有打开过。现在叶修终于要用上,蓝河便把它小心翼翼地解下来递给身边的男人。

“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?”

“嗯。”叶修也不避讳,拆开束口给蓝河看。

少年好奇地凑近,却被一阵刺激性气味冲上了脑,呛得不行。

“烟呢,不是这样吸的。”叶修把袋口收拢些许。蓝河咳嗽眼睛睁不开,却恍惚间看到了Alpha脸上恶作剧般的笑意。

这人……

“哪里弄来的?”蓝河问。难怪叶修保管得这么好,土地已经干涸了太久,粮食都没人种,更别提烟草了。

“哪里都弄不来,”叶修说,“十年前的。”

“不是吧……一袋烟丝只比我小七岁?”

“你十七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还没成年。”叶修掏了半天,终于从烟丝底下摸到一块硝制的火石,“虽然不是很舍得,但现在只能用你了,老伙计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
“这块石头也有十年了吗?”蓝河又问。这一路上叶修都很沉默,和他聊天的机会并不多。

“这块石头和你一样大,”叶修一用力,把长条形的硝石掰成了两半,“以前,一个好朋友送的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叶修把一半的硝石块塞到蓝河手里。

“圣歌你很熟吧?”

“啊?”

“圣歌第三句。”

叶修捏着自己手中的另半块石头在灰砂地上画了几笔。

“砂土筑了房,硝石通他乡……你是说硝石?”

“我想了很久,如果圣主想要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,并且这答案是非找到不可的话,那他就一定会给出足够的提示,这个提示对我们来说就是已知的,”叶修停下手上的动作,抬头看蓝河,“既然我和你之前并没有交集,没有共同的经历,那么答案就一定在那些众所周知的事物里面。”

“原来如此,所以你想到了圣歌。”

叶修微微一笑,对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只字未提。

“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想,我们也没有时间了,”他说,“虽然在通常的印象里,硝只是一种燃料;但没有人真的知道,圣主创造它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。”

蓝河点点头,努力了一下站起身来。

“要用硝石画什么,我可以帮你。”

“去过西徳教皇宫吗?我是指变成赌矿场之前的那个。”

“当然,”蓝河说,“小时候我母亲每年都会带我去圣殿礼拜一次。”

“记得圣殿中央壁画上的符文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把大概的图形画在这里,”叶修叩了叩他面前的砂地,上面有他刚才画下的一个大圈,“记不清也没关系,我来补充。”

“嗯,我都记得清。”

叶修转过头来看他。

“真的假的?”

“是真的,”蓝河俯下身来开始画他的符文,“不知道为什么,这些东西从小就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。”

叶修的神情若有所思。他早就该想到,圣主不会让他把种子埋在一个随随便便的人身上――那个他要寻觅、保护、并引领的人,一定有其不凡之处。这种不凡,可以用坚韧和虔诚来赞美;只是现在的他,完全不想把这个活生生的少年用两个呆板的形容词等同。

他出现在自己的旅途中,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状态,在被自己保护的同时,也在激励着自己的信念――蓝河应该是更加生动的什么,像他回环往复呼吸着的空气,也像他早已丢弃在时光里的远方的诗。

蓝河安静地画了一会儿,突然变得兴奋起来。

“我感觉到……地底下有种什么力量在回应我,”他说,“硝石通他乡的意思是,我们要去别的地方,得有硝石作为媒介?是这样吗?”

“这只是我的猜测,”叶修说,“虽然我们看不见,但既然硝是圣主亲点的七矿之一,就应当是无处不在的。它可能深埋在热砂下的地壳层,也可能充斥在周围的烟气里。我所能做的,只有用身边的硝石来引燃这股力量。”

“真不可思议。”蓝河由衷地发出赞叹。

“你感受到了?”

“对的,大人,你是对的。圣主果然没有弃我们而去。”蓝河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翕动的嘴唇开始祈祷:

“圣主在上……”

叶修看着他,忽然觉得,若是圣境本身是一个少年的形态,大概就是自己眼前人的这个样子。他平平无奇,却别有一种光辉在。

更重要的是,这光辉,如今正伴着他。

“赫尔伏拉吉莫吉什科……”

烙印在脑海中的符文如同久旱后的甘霖一般,就在这一刻涌进了叶修的脑海。他甚至不知道这些音节各自的意义是什么,就流畅地吟诵了出来,仿佛现在的他不是他本身,而只是个圣境的代言人。微弱的光芒从他手上的硝石尖角窜起,沿着砂石上符文的路径流过,逐渐燃烧,加深着大地上的刻印,仿佛将沉睡了上千年的什么浓缩在了这光点之中,瞬间将围成符文的硝石颗粒灼得通红,碰撞着、咔咔作响。

蓝河此时正站在这道阵法的正前方,被闯入眼帘的奇妙景象震撼到无以复加。

“赫尔伏拉吉莫吉什科……”他不自觉地跟随叶修吟唱起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意义的音节,为硝粉的跃动和灼烧推波助澜,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应该这么做一样。

雨林……快些出现吧……

砂石地开始融化了,在硝石象征性的侵蚀和陷落下化作了浆液。周围的环境却丝毫不觉灼烫,仿佛在昭示着这是神明的特权,而非俗世的矿物化学。土金色的液体像波浪一般传播,逐渐漫过二人的脚踝,延伸到肉眼可及的天边。刹那间,潘斯特克边境的荒戈壁变得流光溢彩;整个大地宛若天镜一般,竟将那徘徊不去的阴霾撕开了一个裂口――从缝隙中拼命涌入的,正是星球上最初始的那片蓝天,净化着、吞噬着支配了边境线长达十年之久的怨灵与死气,像是开启了这世界上最凛然不可侵犯的天门。

――正所谓被割裂,才能被树立。

这才是潘斯特克边境线。

叶修向天门迈了一步。从蓝河的角度看他,男人身体的整个轮廓线几乎都已经淹没在金光里。

“走了。”他朝蓝河伸出手。

“边境线的对面……是你要找的雨林吗?”

“是我们要找的雨林,”他说,“走吧。”



蓝河枕着叶修的臂弯,正沉沉地睡着。

穿越边境线、来到真正的绿洲雨林之后,他紧绷的心神一下就放松了,倦意袭来自然是挡都挡不住,马上就歪倒在了叶修身上。Alpha只能先找了个地方一起休息。叶修仰躺在地衣和苔藓上,大多数衣物都给蓝河垫了,自己便只留了件薄斗篷,身下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。难受归难受,但和前几日比起来,却已经算得上是上天馈赠给他们的礼遇。

叶修闭着眼睛静默,原本想对走出圣境以来经历的一切做一个整理,却发现无法集中精神。脑海中不是蓝河的眼睛,就是之前做的那个梦。若是简单地因为被Omega的荷尔蒙影响倒还罢了……

蓝河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,似是想离男人的颈窝再近一些。

叶修睁开眼,看到头顶上的阔叶树树冠随微风轻轻晃动。他心中叹了口气,有些僵硬地从蓝河颈下抽出手臂,给他换了个布包袱枕着,自己则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来。蓝河平和的面色隐隐现出一些不安。

如果那个梦境是所谓的提示的话,那么圣主究竟希望他这个接引人做些什么呢――

又或者是,他自己想做些什么?

这个使命是无数像他一样的接引人候选用生命换来的机会,其中包括曾经最珍视的朋友。他不可以犹豫不决,不可以心猿意马,更不可以半途而废。

叶修解下身上的斗篷,盖在蓝河身上,又把上半身的背心脱下,叠好了放到他的手边。他对着沉睡的少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,便悄无声息地朝雨林深处去了。

潘斯特克雨林的世界线似是独立的。阔叶林遮天蔽日,却仍能感受到外界敞亮无比,丝毫没有之前砂土地上的薄暮感。叶修打开硰矿计时器,指针正对着正午十二点。

希望能在黄昏之前回去吧。

圣境的指引要求他来到雨林,却没告诉他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。与其带着蓝河一起漫无目的地乱转,还不如自己先摸索看看――另外,他也有一些别的顾虑在。

雨林是西徳教皇宫之后紧挨着的一个目的地,路途遥远又难以寻觅,所以它和西徳教皇宫所指引的“野花”应该有着逻辑上的联系,而非地理上的。那么现在既然已经确定蓝河就是“野花”,雨林的线索很可能指向的就是“火种”。这其中若是有什么事关蓝河Omega身份的隐秘,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的好,叶修这么想。



蓝河醒来的时候,发现叶修不见了。

身上是他的斗篷,手里攥着的是他的背心――大概就是这股Alpha特有的信息素,让自己丝毫没有发现男人已经离开,依然睡得安心。

“叶修?”他讷讷地喊了一声。

凉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,蓝河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。

他睡了多久?叶修又是什么时候走的?

有点饿了。

密林深处隐隐传来树枝颤动的声音。

“叶修?”

蓝河觉得自己都有点开始怀念边境的砂土地了,至少危险与绝望是看得见的,至少身边还有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叶修。

“见鬼的。”

蓝河暗骂一句。

“你醒了?”

“见鬼!”蓝河差点被身后的人惊得跳起来。

叶修抱着一捆树枝,神态无辜。

“准备入夜了,我去收集一些有用的东西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怎么不叫我一起。蓝河说了半句,终于还是没问出口。说到底,他不过是叶修好心带在身边的一个累赘罢了,是一个像吉祥物一般无用的旅伴;他没有待在他身边指手画脚的立场和资格,更何况还睡得那么死,一点警惕性都没有。

蓝河对自己有些失望。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一点儿也不像曾经的他,那个精力旺盛、意志坚强、战胜过无数比自己身强体壮的Alpha的蓝河。

叶修将他神情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采了点野果给你,”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地芒,递到蓝河面前,”这个能充饥,对你的嗓子也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蓝河这才想起来,自己的声音的确又粗又轻,也不怪叶修刚才没回应他的呼唤。

“好吧……谢谢。”

他接过野果,把叶修的背心和斗篷丢还给他,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
叶修不说什么,只是看着他吃完。

“那边有一条小溪,”叶修指了指身后,“去喝点水,也可以洗洗,天黑前回来。”

蓝河点点头,站起身来正要往溪水的方向走,却又像想起了什么,回头道:“说实话,老大,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,你之前有没有过……妻子,或者说,情人?”

叶修一摞枯枝掉在地上,散得到处都是,明显是愣住了。

“我就是感觉……感觉……”

蓝河突然说不下去。

“抱歉,我去洗澡。”他逃也似地走了。



叶修默默地整理好可燃物,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剩下的一点点硝石,使劲摩擦了几次后,终于在这潮湿的雨林里磕出了火星。

柴是在有阳光的地方拾的,还算比较干燥,经过一番努力便顺利点着。总体来说,这个传说中的潘斯特克雨林对他还是很友好,探索的路上也并没有被什么蛇蝎与毒虫伏击,仿佛只是一个久未打理的古老花园,而非自然形成的毓秀之地。

事实上,也的确如此;因为叶修跟随自己的直觉找到的线索,并非是雨林特有的生物或矿物,而是一块石碑――以硰为底,磷晶为染刻成的石碑――从而比时间更久远,比生命更有灵性。

叶修不得不面对的,也正是石碑上的指示:

“芬芳相融之地。”


――野花是蓝河。

――火种是他磷晶的一部分。

――芬芳相融之地是雨林。


叶修终于明白十年前圣使挑选出的接引人候选人没有一个是Omega的原因了,因为Omega是用来孕育的。

这一场名曰迎接新世纪的旅程,注定是要将他和蓝河两个人都牺牲进去的迷梦。

早已失去生命的枝叶燃烧着,收缩着,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,带着些烟气,也带着些树脂香。偌大的穹幕渐暗,小小营地中,却是火光渐暖。

蓝河回来了。

和叶修一样,他没穿上衣,只用披风简单裹了裹,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肌肤上不少伤口结疤的痕迹,都是他独立生存于末世的勋章。他的发梢挂着水珠,时不时滴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。整个人湿漉漉的,但精神了不少。叶修抬头看他的少年,火苗跃动映在他的蓝眸中央,久违的是一番流光璀璨。

“伤口能沾水了?”他问。

“嗯,不疼。”

“我没有妻子,也没有情人。”叶修突然说。

“啊?”

这回是蓝河愣住。他没有想到,叶修在等他回来继续这个话题。

“我有个朋友,之前跟你提过,”叶修继续说,“他有个妹妹,我们三个一起生活。”

“我和他被选中去了圣境,一共大概有一百来人吧。但十年后醒过来的只有我一个。”

“一切都变了,”叶修注视着蓝河的眼睛,“你亲眼看到一切的演变,而我则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,偏偏圣境还希望我为这个世界负责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没了,这就是我所有的故事。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?”

蓝河摇摇头,慢慢地挨到叶修身边坐下。他突然觉得,这个男人可能想要一个拥抱。

“那么有件事情,是我想知道的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蓝河你……怕我吗?”

蓝河又愣住了。他不知道叶修为什么这样问,还是他误解了什么。

“我……”

雨林的夜幕黑得得骇人。火光把他身边的男人映成了一阴一阳的两部分,无端像极了他在蓝河心中的印象――如白昼般强大壮烈,亦如黑夜般深邃温柔。

他又想起了初见叶修的情形。在肮脏的矿场,带着满身的血污,不堪入耳的嘲笑声中,叶修扶了他一把。四目相对之时,叶修看到的是蓝河瞳孔的颜色;而蓝河看到的,则是一个能够吸引他一辈子的影子。

但时已至此,他已经不仅仅想要一个影子了。

“我不怕你,”蓝河说,“从来没有。”

“你救我,对我好,我感激你……”

“你教我东西,带我旅行,容忍我的没用,我喜欢你……”

“只有刚才你突然不见,我才怕你……怕你离开我。”

蓝河知道自己的磷晶在发热。这些话,他已经想了很久,所以他要说;他不像叶修,他不是一个会克制的人。

殊不知叶修的磷晶已经在灼烧。

一半是来自他的内心,另一半是来自”种子“的呼唤。这让他在感受到幸福的同时,也感受到更多的愧疚与负罪。

叶修的视线变得模糊,脑海中接连不断跳出的是意义不明的符文。这种受到感召的直觉,和用硝石打开天门时相似,却因动用了”种子“的力量而变得更为剧烈。

蓝河什么都不知道。他脸颊微红,正尝试着像一个真正的Omega一样,依恋地把脑袋靠在情人的肩膀上――

但叶修打断了他。

一个滚烫的身体强硬地压了上来。


——END——

后续走《末日纪年3016·贰·圣母之城》。没按顺序写,所以这当中可能还得有个“壹点五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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